《海丝》： 现世香道，复归自然，从天然香开始

“妙吉祥”：抵抗化学香精入侵

现世香道，复归自然

文/李崇寒 

⊙原文刊于《海丝》（2016年第3期）

孔子曾说，“人能弘道，非道弘人”。陈建兵一手创办以天然香为主营业务的“妙吉祥”香道文化企业，建立业内唯一的制香技艺传习中心，组织国家级香道师培训认证，开办“香道黄埔军校”——妙吉祥香道师职业培训学校，……所做种种，就是为了让香道“实”起来，如陈建兵所言，“要让香道走入寻常百姓家，从而健康我们的身体，明亮我们的心灵，高尚我们的情操。”

这种做法，诚然有对以化学香为主流市场的挑战，但更多的是陈建兵对回归中国天然香文化传统的一种尝试，是他为引导中国香道文化复兴而做出的一种努力。因为他相信，中国人骨髓中，天生就有香道基因。且这香道，“从来不是高古、孤独、离群索居的，而是充满人情味的，具有现世精神。它告诉我们如何去享受和爱护自然的美，又启迪我们如何运用她的美去创造生活的美，让人们在美的自由空间尽情享受，尽情发挥。”

被遗忘的香文化

何为香道？按字义来解，不过“香”“道”二字。“《说文解字》中，‘香’气味芬芳，小篆，从黍，从甘。‘黍’表示植物谷物，‘甘’表示香味美好而令人欢喜，意为天然植物所散发的令人感觉美好的气味。而‘道’是一种悠久的历史文化，通过某种现有的形式来达到古人用香的怡情养身。它不仅包含道德、仪轨、道路等诸多含义，还向我们指明了一条芳香的道路”。陈建兵说。

中国人数千年用香的历史，沉淀出了一种独特的香道文化。它肇始于春秋，成长于汉，完备于唐，鼎盛于宋，至元明清，更加繁盛与普及。时间推移，古人对香料的认识和接受，经历了从片面到全面，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。从历年出土大量精美的战国晚期熏炉来看，早期，国人大规模使用熏香器，目的是为了以本土草本植物驱赶蚊虫，清除污秽之气。《楚辞》中，屈原以白芷、兰草、江蓠喻君子，以随身佩戴香草作为生活礼节，表明本土香料不止可熏，它可歌可咏，可兴可寓。以香为美，以香言志，以香养性的传统之根在春秋之际已深深扎下。

到了汉代，从南海西域输入而来的外来香料，丰富了中国的香料世界。魏晋南北朝佛教的融入，深化香的内涵，宗教用香、生活用香、祭祀用香增多，出现了调和多种香料的技术，文人士大夫除熏香、用香外，还参与制香，撰写制香专著，以香为诗，曹植《洛神赋》“践椒途之郁烈，步蘅薄而流芳”，曹丕《迷迭香赋》“余种迷迭于中庭，嘉其扬条吐香，馥有令芳”广为流传。

“由唐至清，香是中国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每一个弹琴写字的人，他们案头上都会用香。古代文人雅士大部分对香道有一定了解，其间更有如王维、黄庭坚、苏轼、陆游等制香圣手”。陈建兵说道。

诚如其言，如果说，唐代贵族以香木建造宫苑居室，还停留在炫富阶段，那么至宋代，烧香、点茶、挂画、插花已成贯穿宋人生活的四般闲事。这种优雅的、怡情养性的生活方式被宋代文人发扬光大，他们以香构建出了一个恬淡清寂的世界，“隐几香一炷，灵台湛空明”，对抗外界压力。

不仅如此，宋代市井生活中亦随处可见香的身影，街市上有“香铺”“香人”，制作“印香”的商家，小摊点上出售各式添加香药的食品，酒楼里有随时向顾客供香的“香婆”等等，不一而足。香料，已然被视作与柴米油盐同等重要的生活用品。它被广泛应用宗教、祭祀、食用、药用等各方面，婚丧嫁娶、科举开考、吟诗作赋、抚琴品茗、舞剑书画离不开它，不用香已不足以表至诚。

可就是在中国已经存在了至少2000多年的香文化，为何我们现今很少听到呢？陈建兵不无遗憾地表示，“原因可能在于民国以来对传统文化的破坏。不止我们这一代人，现在，许多老一辈的人都不知道香的意义何在，这很可惜。20世纪50年代，随着现代化学工业的发展，从石油等提炼出来的化学香料成本低廉，大规模取代了天然香料。化学香精的侵入，东西方文明的碰撞，使得香文化仅退缩在神坛庙宇当中，这是个很不幸的事情。”

“做香如做人，制香如行善”

陈建兵用香从小受家庭影响，对天然香情有独钟，可真正创立“妙吉祥”品牌，立志让中国人回归以天然香为原料的传统香道文化，却是缘于11年前一次偶然的经历。按他的话讲，“简单地说，会入行，就是看不惯 ‘劣币驱逐良币’”。2006年之前，他是一名怀揣“铁饭碗”的银行行长，学佛多年，乐善好施，醉心慈善，热爱书法、摄影、古琴、喝茶、中医等一些中国传统文化。

2006年，陈建兵受邀兼职为一家制香企业做企业策划与品牌包装，当他拿着做好的策划案来到制香车间时，四处弥漫的工业化学香精味道让他十分意外。他拿着策划案愤然离开，并从银行正式辞职，结束了十年的银行职业生涯，坚定地踏上了没有尽头的寻香之旅。“虽然我那时候用香已久，但是对鉴别天然香和化学香的能力还不非常把握”，经不断观察，陈建兵发现，“工业文明的力量在良心败坏的商人手里，显现出了反作用力。“市场上流通着大量的化学香通常表面色彩艳丽，香味浓厚，但有刺鼻之感，那些不按科学方法调配的化学香中的劣质香精、有毒染料在燃烧过程中会释放出大量的苯和甲醛，而这二者都属强烈致癌物，对身体有着极大的伤害。”他说道。

对陈建兵来说，“做香如做人，都要讲道义，讲规矩，香方调配要严谨，制香应如法。若如是，制香如行善。”面对市场上存在的种种劣质化学香，陈建兵决意维护传统，以生产天然香，传播香道文化为己任，只身踏上寻香之旅。适时，中国香文化沉寂几百年后，再度走入大众视野，随着台湾玩香风潮传入大陆，沉香市场回暖，古老香道似乎看到了复兴的希望。

然而陈建兵的创业道路并非一帆风顺，天然香无论在原料、生产、仓储成本上，都是化学香数十倍有余，当时业界也普遍没有重视天然香的意识，忆及当时“妙吉祥”遭受过的严峻考验，陈建兵说：“最惨的时候，妙吉祥曾经一整个月一支香也没卖出去”。卖不了怎么办？“那就送吧，这总不会没人要吧？”陈建兵打趣说道，“将香赠送给身边朋友的最大目的，就是希望他们在体验之余帮妙吉祥多多推广。”

“人的五官中，只有鼻子的工作时间最长，睡觉都不能停，一个人再懒再累可以不动手，不动嘴，不动眼睛，但不能不呼吸。然而物质文明发展到时下这个阶段，我们光顾着让嘴巴品尝到美食，让眼睛看到良辰美景，让耳朵欣赏动听的音乐，居然忘了让鼻子也享受一些？多不’公平’啊！”基于这样的观念，陈建兵坚定做普通老百姓都能用得起的好香，并把做香这事当成了一辈子为之努力的事业。从原料选择到生产过程，他都尽量向自然靠拢。他不断查阅典籍，寻找配方，研制新的香品。两三年的时间，“妙吉祥”开始慢慢在业界蜚声，成为耳熟能详的品牌。

“不仅要传承制香技艺，更要传授香道”

“妙吉祥”做的是闽南天然香（“和香”一种，将多种香材以传统方式调配而成），香中含多种珍贵药材。特定配方的香还有许多功用，如艾（草）香可以驱蚊、杀毒灭菌，檀香可让人静心，有助睡眠。自古“香药同源”，所有去妙吉祥生产车间参观制香流程的人们都会发现，车间工人没有一人戴有口罩，每一个人全身上下干净利落。“天然香的原材料本身就是中药，对人体有益无害。参观妙吉祥的生产车间，你可以敞开心扉，打开呼吸道，大胆、尽情、畅快地做肺所要体现的功能——呼吸。”陈建兵兴奋地说道。

闽南制香技艺，受历代文人雅士和庙宇香客的青睐。然而，随着时代的发展，懂得闽南天然香制作技艺的人越来越少，2012年，闽南天然香制作技艺入列厦门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，陈建兵是这一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。依陈建兵介绍，闽南天然香制作技艺的大致过程为：应时采收天然香草香料，因人因时而异设计香方，配伍炮制香材，捣碎研磨诸香，和合成品，收入瓮缸，窨藏数日，做成各式香品及香丸、香饼等，经阴干或烘干处理，过一段时间窖藏后使用。经这种技艺做出来的香有驱疫避秽、安神助眠、静心养生、净化空气等功效，可纾解压力、提高人体免疫力。

2014年，妙吉祥制香技艺非遗传习中心——国内首个制香技艺非遗传习中心在厦门海沧正式揭牌。揭牌当天，陈建兵说：“成立传习中心就是为了保护传承这门祖上传下的技艺。当然，我不仅要传承制香技艺，更要传授香道，向普通人推广香文化的养生之道、怡情之法。”

在追寻香文化历史的过程中，陈建兵得出一个结论：早期多用于驱蚊防虫作用的香，从实用的功能，逐渐运用到后来的精神层面的享受，香文化经过数千年的沉淀，反馈的正是人们的审美情趣和生活智慧。他发现，在香道中照见自己，通过香道的形式让人感受到内心的宁静，从而认识、了解自己，可使人的心灵得到启迪、提升。正如他自己所言，“香道从来都是与生活紧密相关的，离开生活将香道表现得玄之又玄，甚至只有形式，那就脱离香道的本质了。”

日本香道缺少中国香道的气度和从容

比起当下时兴的各种“玩香”“香道表演”，陈建兵未置可否，只是强调自己一心做香、制香，出资举办大量的香道文化公益活动，讲座、观摩、论坛、培训等，力求把焚香的养生之道，怡情之法向更多的人推广，让中国人回归传统的香道文化。他也曾身着汉服，为大众展示过篆香仪轨，在悠扬古琴的陪伴下，他行云流水般地平香灰、置篆模、填香料、燃香、品香……在清末慢慢成为灰烬的中国香文化似又重燃星光，在此情境下，大众与香道亲近起来。

唐代，鉴真和尚东渡，不仅将佛教传到日本，同时也带去了与佛教密切关系的熏香文化，逐渐形成日本的“香道”。关于中国香道与日本香道孰好孰不好，陈建兵有自己的见解，“日本香道在仪式感上，的确有很多方面很值得我们学习，但它的缺点正是它的优点——仪式感是必须的，但过分强调形式，肯定陷入呆板、僵化的境地，从而少了一份中国香道应有的淡定与从容。”

“试问，你会在大量的古代画作中看到君王或者文人墨客身边，都有各式香炉的身影，但你见过所谓的标准仪式吗？你在这些画作中见过有几个人会坐得像在开会一样地品香？”“《红楼梦》里宝钗吃的冷香丸里要用到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，夏天开的白荷花蕊，雨水这日的雨水，白露这日的露水，这些都表明中国的香道是深入骨髓的，是生活的，更是生命的。”

随着越来越多中国人开始重新识香，体会香道，香道师渐成上海、北京、广东等地的热门新职业，2013年，顺应时机，“妙吉祥”申办成立了国内第一个具备合法办学资质的香道师职业培训学校，学生遍及国内各地区及东南亚主要国家和地区。2015年，妙吉祥被授予“厦门市科普教育基地”称号，成为目前国内面积最大、最为规范完善的香道科普教育基地。因之，妙吉祥也被业界称为“香道黄埔军校”。在他看来，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香道师，“要求很简单，首先是爱人，唯仁者能爱人。至于技术，可以随着自身的生活阅历慢慢补充，慢慢完善。”

2013年，时年98岁的佛门泰斗梦参老和尚曾对弟子陈建兵开示说：你能如此用心推广香道非常好，但“道”加个“寸”字组成“導”（简体字为“导”）就更有意义了，你要用智慧引导大众正确了解香道，让香道引导大众更有智慧地生活。也许是基于这样的信念，一条以智慧传播香道的道路由“妙吉祥”延伸开来，并将一直延续下去……

对陈建兵而言，推广天然香及香道精神，就是在做慈善。就如他在一次篆香表演结束后所说，“成就每一个善的缘起，坚定每一个爱的信念。”

海上丝绸之路，又称香料之路。大型人文杂志《海丝》，是由人民日报社主管主办的《国家人文历史》旗下杂志，该杂志把13页大篇幅的报道留给了厦门香道。采访、阅读、实践，都让我们进步，那就一起吧，一起感受看待天然香，呵护天然香，感受天然香带给我们的美好自然香气。